冬雨淅瀝。
兩名青年對坐於郊區的平房內,正在談話。棕髪的青年說得很少,多半時間只是安靜的聽著;而另一名素來神采奕奕的紅髮青年,藉著酒酣,竟罕見地說起自己不得意的事情來。
「這話我只對你說而已。工作到現在,我也大概明白那邊的生態。尤其最近案件又多了不少,但跟一開始不一樣,不管結了多少件,我總是提不起勁。」弘說。
「這是為什麼呢?」夏爾答。「在下記得您對於工作一向非常認真投入。」
「該怎麼講,會進入我們這行的人,應該最初都懷抱著理想吧。」弘托腮,搖晃著手中的啤酒鋁罐。「希望社會能變得更好、更加公平、更少人受到傷害……之類的。」
夏爾點頭表示理解。
弘看著夏爾,神色愀然。「所以,我常常不明白。是什麼讓前輩他們變得那麼苟且、散漫、敷衍,罔顧被害人的權益,只想趕快結案打發。若能查明嫌疑人的無辜也就罷了,然而他們連調查程序都漏洞百出。」說到這裡,他又狠狠灌了一大口酒,把罐子哐地敲在桌上,深深嘆息。「……我實在是看不下去。所以上次我在長官來的時候,對他提出建言,希望可以改革只重視帳面數字的考績制度,結果上級好幾個月都不給我好臉色看,莫名其妙降我職就算了,我呈報的新案也要准不准的,叫人怎麼嚥得下這口氣。」
「改革制度確實需要很多努力。或許上級在龐大案量的壓迫下,也早已自顧不暇,才會作此反應吧。」看著對方失志的模樣,夏爾如是回應。
「這我可以理解,我也努力在思考解決方案。為此我還對上面提了一份完整的體制改革建議書,試圖減輕他們的負擔,但他們還是不理不睬……我現在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。好煩……」他看向夏爾手邊的玻璃杯。「你不喝了?我可是買了很多耶。」
「說來慚愧,在下酒量實在……已經不能再多了。您喝吧。」夏爾有些歉然的搖搖頭。「還有,在下覺得,您還是暫且放下此事為好,也才能專心致志在當下手上的案件。」他正襟危坐起來:「若您想聽在下說實話,容在下冒犯,在下認為,韜光養晦等待時機,並不失為一種選擇。」
「……」弘垂首,用食指玩著鋁罐的拉環,陷入沈默。良久,他才重新開口:「我不意外你會這麼說。但看見重要的真相被蒙蔽,當事家屬用力捶著檢察局的門,痛哭失聲的樣子,我是真的沒辦法忍。我相信你可以理解我的想法。」他又抬眼,「況且,這也是當初我主動重啟德瑪先生案件的其中一個理由。」
夏爾的眼神瞬間有了些許動搖。
「雖然你幾乎不表露,但你的眼睛說不了謊。」弘聳肩,「就像剛才。」
「……不愧是筱野先生啊……」夏爾無奈地淺笑了一下。眼前此人不知為何總能洞察自己的心思,但此人絕對值得信任,夏爾也只向他談心底話。「確實,在下一直很相信家父是清白的,也盡力要證明。但孤身一人努力久了,有時還是會心生疑懼……直到您那次拜訪為止。」他端莊地推了眼鏡,似還想說些什麼。
不料此時窗外的雨又大了起來,風聲獵獵,雨點幾乎要灑進屋裡。
「抱歉,外頭似乎有點兒吵。在下去關窗。」夏爾中斷正要吐出口的話語,起身走到窗前。
「好。」弘又舉起鋁罐,才發現已經空了。他思忖一陣,把空罐放到地上去,又開了新的。
「監獄那裡准許您見家父了嗎?」夏爾扳動著窗鎖。
「不。」弘搖頭,「這下更明顯了,絕對是有什麼隱情。明天我會去辦狐狸小姐的案子,下班後會去檔案室,再把所有資料好好看過一遍,順便確認有沒有遺漏的。」
「謝謝您。」夏爾真誠地說。